《定风波·重阳》作者:宋 苏轼
一、作者简介
苏轼(1037—1101),字子瞻,号东坡居士,北宋眉州眉山(今四川眉山)人。他集文学家、书法家、画家、政治家于一身,是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,宋词豪放派代表人物。其文学创作涵盖诗、词、文多领域,以豪放洒脱、豁达超脱著称。仕途坎坷,多次被贬,却始终以乐观心境直面人生,将苦难化作艺术养分。在词风上,苏轼突破传统婉约局限,开创豪放词风,作品既有“大江东去”的雄浑壮阔,亦不乏细腻温婉之作,展现出对人生、自然、宇宙的深刻思考与独特感悟。
二、古诗原文
定风波·重阳
与客携壶上翠微,江涵秋影雁初飞。
尘世难逢开口笑,年少,菊花须插满头归。
酩酊但酬佳节了,云峤,登临不用怨斜晖。
古往今来谁不老,多少,牛山何必独沾衣。
三、写作背景
此词约作于宋神宗元丰五年(1082)重阳节。彼时苏轼因“乌台诗案”被贬黄州已两年,政治上处于低谷。然而,他并未消沉,反而在困境中寻求精神解脱。重阳佳节,他与友人登高赏菊,面对秋景与人生境遇,有感而发写下此词。此词既是对传统重阳登高习俗的呼应,更是苏轼在逆境中以豁达心态笑对人生的真实写照,展现其超脱尘世、笑看风云的处世哲学。
四、诗词翻译
我与友人携酒登高,踏上青山。江水倒映着秋日景致,大雁刚刚开始南飞。尘世之中,难得有开怀大笑的时刻,趁年少,定要将菊花插满头再归去。
痛饮一番只为尽情享受这重阳佳节,无需为登高时所见斜阳而哀怨。古往今来,谁能不老?又何必像齐景公那样,独自在牛山为时光流逝、人生短暂而泪湿衣襟呢?
五、诗词赏析
这首词以重阳登高为背景,借景抒情,寓理于事。开篇“与客携壶上翠微,江涵秋影雁初飞”描绘登高所见之景,秋江澄澈、雁影南飞,画面开阔明丽,奠定全词豁达基调。“尘世难逢开口笑,年少,菊花须插满头归”笔锋一转,由景入情,感慨尘世艰难,笑颜难觅,却以“年少”二字展现积极态度,劝人及时行乐,尽显洒脱。下阕“酩酊但酬佳节了,云峤,登临不用怨斜晖”进一步深化豁达情怀,强调及时行乐,不必为时光流逝而哀伤。结尾“古往今来谁不老,多少,牛山何必独沾衣”化用典故,以反问收束,将人生哲理娓娓道来,表达对生死的坦然与超脱,尽显苏轼词豪放中见旷达、洒脱处藏深情的艺术魅力。
六、诗词深度解读
1. 登高意象与心境映照
“翠微”点明登高之处的清幽高远,与“江涵秋影雁初飞”共同构成开阔而富有诗意的画面。江水如镜,倒映秋景,雁影掠空,动静结合间传递出自然永恒的宁静与生机。苏轼借登高之景,将自身置于天地之间,在时空的宏大坐标中审视个体命运。尘世纷扰如过眼云烟,而秋景的永恒与自然节律的循环,暗示着生命虽短暂却可融入永恒的自然秩序。登高望远不仅是身体的行动,更是心灵的超越,使苏轼在自然怀抱中寻得精神的栖息之所。
2. 菊花意象与文化隐喻
“菊花须插满头归”中,菊花成为核心意象。重阳插菊是传统习俗,象征高洁、长寿与对时光的珍视。苏轼笔下的菊花,既是对传统的呼应,更是个性精神的寄托。他将菊花插满头,以夸张姿态展现对生命短暂的反抗与对美好瞬间的执着追求。菊花在秋风中绽放的坚韧,恰似苏轼在逆境中坚守的乐观与豁达,成为其精神品格的象征,使词作在文化传承中融入独特的人生感悟。
3. 酩酊与斜晖:及时行乐的哲学
“酩酊但酬佳节了,云峤,登临不用怨斜晖”中,“酩酊”不仅是醉酒状态,更是对世俗束缚的挣脱与对生命本真的回归。苏轼主张在有限人生中尽情享受当下,不被未来忧虑所困。“斜晖”象征时光流逝与生命黄昏,而“不用怨”则体现其超越时空局限的智慧。这种及时行乐并非消极放纵,而是基于对生命本质的深刻理解,在接纳时光不可逆的前提下,以积极态度创造生命意义,展现苏轼对人生价值的独特诠释。
4. 牛山典故与生死观重构
“古往今来谁不老,多少,牛山何必独沾衣”化用《晏子春秋》中齐景公登牛山悲叹人生短暂的典故。苏轼以反问否定齐景公的哀伤,将个体生命置于历史长河中,揭示生老病死的普遍性。这种对生死的坦然,源于其儒释道融合的思想体系:儒家“知其不可而为之”的担当、道家顺应自然的超脱、佛家对生命空性的体悟,共同塑造其豁达生死观。词作以典故为载体,将生死哲理转化为直抵人心的语言,展现苏轼对生命困境的超越与对精神自由的追求。
5. 豪放词风与人生境界的统一
此词延续苏轼豪放词风,语言质朴而意境深远,情感真挚而哲思深邃。在结构上,由景入情,由事及理,层层递进,浑然一体。词中既有“江涵秋影”的开阔意境,又有“菊花满头”的生动细节;既有“酩酊酬节”的豪放气概,又有“牛山何必”的深沉哲思。这种豪放与深邃的统一,使词作超越一般重阳登高之作,成为苏轼人生境界的艺术写照。在困境中保持乐观,在有限中追求无限,在短暂中把握永恒,正是苏轼词作给予后世的永恒启示。
苏轼的《定风波·重阳》不仅是一首节令词,更是一部关于生命、自然与宇宙的哲学诗篇。它以重阳登高为契机,通过意象组合、典故运用与哲理升华,展现苏轼在逆境中超越苦难、在有限中追求永恒的精神境界。这种境界不仅属于苏轼个人,更成为中华民族文化基因中豁达乐观、积极进取的精神符号,激励着后人在人生旅途中以从容心态面对风雨,以智慧眼光洞察生命真谛。